在乎與不在乎

竹蘆是陳先生成立宗邁之前的作品，當年幫他畫竹蘆施工圖時，我才剛滿廿歲。

一轉眼已近50年，此期間我一直受陳先生教導與照顧，尤其是我在宗邁那幾年。

當時我常帶隊做競圖，不幸的是輸多贏少，每次輸競圖我都很沮喪，覺得對不起老闆和同仁，甚至懷疑我的名字不好。這時陳先生就會笑著對我說:「不要太在乎」，在當時這句話給了我極大的安慰，但這句不在乎不只是安慰人的話，在其中我體會到了他面對挫折的壑達。

我追隨陳先生久了以後，發現他「不在乎」的事很多，他不太在乎宗邁同仁耍點小脾氣或摸點小魚，因為他眼中只看到我們的長處和潛力，在這種不在乎是寬容。

只要是他認為宗邁可以幫助建築界的事，他一定大方的與大家分享，不藏私、不小氣，不在乎回報，這種不在乎是大度。

為爭取對建築界有利的事，陳先生參加了許多組織和會議，在過程中他不在乎付出、受氣、和麻煩，這種不在乎是犧牲。

許多和他沒什麼淵源的人來找他為建築界發聲和出頭，我曾提醒他小心別受人利用了，陳先生的回答是:「只要能做對的事，我不在乎被利用」。

所以他的「不在乎」是一種擇善固執的寬宏大量，他的寬宏大量出自於真誠，是他個性的一部分，是很自然的，所以我想用瀟灑二字形容他，瀟灑的不只是他的做人和做事，其實陳先生穿唐裝也很瀟灑。

陳先生不是對任何事都不在乎，他「在乎」的事多了，我在宗邁那幾年他十分在乎宗邁能否吸引到好手加入，他在乎好手在宗邁能否學習和發展，進而變成高手，他在乎同仁間能否和睦相處發揮團隊力量，他更在乎我們能否提出高品質的作品。

陳先生「在乎」整個建築界能否有健全發展的環境，所以幾十年來他在建築教育、公平競爭、專業素養、法令規章等等不知付出多少時間和心血。

我們平日見陳先生都是慈眉善目的，那是對我們。我可不只一次見過他大聲講話，是因為堅持他在乎的事，在會議中據理力爭，嚴詞斥責那些邪門歪道或頭腦不清的人，真是大快人心。

為了建築師考試的公平和準確，陳先生在考選部爭取到由執業建築師參與出題目，並推薦我去出題。事先他

把我拎到宗邁，針對出題目該注意的事耳提面命一番，我剛回辦公室，他電話追過來又叮嚀了一陣子，我想: 「老先生什麼時候變囉嗦了。」他不是囉嗦，而是他太在乎了。

對於想把建築做好的人，陳先生一直在乎大家是否得到足夠的機會和鼓勵，今天來的朋友中應有不少人被陳先生在乎或關切過。例如:廿年前陳先生關切過剛才講話的吳光庭主任升副教授是否順利，還找我開會討論如何協助他;陳先生也很在乎今天的主持人曾成德院長，當年年紀輕輕就專任教職，但實務經驗不夠，所以曾成德在宗邁畫過一套施工圖;陳先生也很在乎郭旭原和呂欽文是否可當選傑出建築師，連兩年在投票前一天親自打電話給我，提醒我次日去開會，順便還為他們大力拉票。當然我體會最深也不能忘的是，這麼多年了陳先生一直很在乎我離開宗邁後能不能養活自己。

很明顯的，陳先生的不在乎和在乎是有區別的，為了建築界，他不在乎自己付出多少，也不在乎自己得到什麼，他不在乎的是他自已，而他在乎的是我們。

陳先生走了，過去一個月我心情都不好，冥冥中似乎陳先生又對我說:「不要太在乎」，但是精神靠山走了，我能不在乎嗎?